待到重陽日 還來就菊花
總覺得西安的秋,是被一叢叢菊花叫醒的。當秦嶺的風把終南山的楓葉吹得泛紅,當渭水的晨霧漫過城墻根的老槐樹,植物園里的菊,便循著千年的詩意,熱熱鬧鬧地開了。這場景,倒應了王維那句 “待到重陽日,還來就菊花”,只是在西安,這“就菊花”的意趣,多了幾分古都的厚重與煙火氣。
晨起穿過碑林巷,青石板路上還沾著露水,拐角處的老字號茶館已飄出菊花茶的清香。老板見人路過,笑著遞來一杯:“姑娘嘗嘗,今年新采的秦嶺野菊,配著咱本地的茯茶,暖得很。” 呷一口,先是菊的清苦,后是茶的醇厚,順著喉嚨滑下去,秋涼便散了大半。老人說,西安人愛菊,打盛唐時就有講究 —— 長安城里的重陽節,仕女們會把菊花插在發間,文人墨客則聚在曲江池邊賞菊賦詩;如今除了興慶宮,西安植物園的菊展更成了新念想。
植物園的朱漆大門前,已聚了不少人。有穿著校服的學生,背著畫板準備去菊叢邊寫生;有推著嬰兒車的年輕父母,車里的寶寶正伸手去夠掛在車把上的小菊燈;還有持菊的老人,鬢邊簪著白菊,衣襟別著黃蕊,倒像是從《東京夢華錄》里走出來的畫中人。門內曲徑通幽處,忽見千百盆菊花列隊相迎,金背大紅、鳳凰振羽、綠云垂珠,名目多得記不全,只覺滿眼流光溢彩,仿佛打翻了造物主的調色盤。園里陳列著數十種珍稀菊花:“綠云”花瓣層層疊疊,像裹著一層淡綠的輕紗;“雪珠紅梅”花瓣邊緣泛著胭脂紅,花心卻潔白如雪;還有形似繡球的“紫繡球”、花瓣細長如絲的“千絲菊”,每一株都掛著銘牌,標注著品種與培育故事。一位戴著老花鏡的老者正拿著放大鏡細細觀察,身旁的孫子踮著腳問:“爺爺,這花比興慶宮的還好看嗎?”老者笑著搖頭:“各有各的好,興慶宮的菊有宮墻襯著,有古都的味兒;植物園的菊,能讓你看見菊花的千般模樣,是自然的妙趣。”
午后坐在植物園的石凳上,就著自帶的菊花茶吃一塊重陽糕 ——糕是用西安本地軟糜子面做的,夾著紅棗與核桃,甜糯中帶著谷物的清香。不遠處,幾位園藝師傅正給菊花澆水,他們說為了讓菊展持續到霜降,每天都會仔細檢查每一株的狀態,修剪枯葉、調整光照。陽光透過樹葉灑在花叢中,給花瓣鍍上一層金邊,偶爾有蜜蜂落在花蕊上,嗡嗡的聲響與游人的笑聲交織在一起,成了秋日里最溫柔的旋律。一位賣糖畫的老伯遞來支菊花形狀的糖畫。琥珀色的糖絲在陽光下泛著光澤,細看竟真勾勒出花瓣的脈絡。他笑著說:“我爺爺那輩就在鐘樓底下擺攤,那時候重陽節,孩子們舉著糖菊逛集市,比現在還熱鬧。”說話間,又有幾個孩子圍過來,指著糖畫架上的龍鳳呈祥圖案嚷著要,老伯便一邊熬糖一邊哼起了小曲:“九月九,飲菊酒,人共菊花醉重陽……”
忽然懂得,西安人愛菊,愛的不僅是那抹金黃,更是藏在花瓣里的千年文脈。這菊花開了一代又一代,把古都的春秋都釀成了蜜,甜在心頭,香在鼻尖。而此刻的長安城里,不知又有多少人家,正對著滿城菊香,共話重陽?(劉子萱)



